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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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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。◎

自從水鏡現世, 朱棣已經習慣朱元璋會布置層出不窮的新任務。

眼下父皇又給他派活幹,證明剛剛的暗中猜測正確,釣魚評論的結果不理想。

朱元璋遞出一張紙, 上面寫了「哥白尼1473年」、「哥倫布1492年」、「托勒密的地心說、教會、神權」。

“水鏡今天又出現了, 評論裏提到的這些關鍵詞, 稍後你去調查一番。”

朱棣掃了一眼, 腦子迅速轉了起來,很快推算出這組數字年份是未來的事。

他在認識阿拉伯數字後,盡管使用起來不習慣, 但幾個月足以掌握0-9的十個數字書寫規律。

此前,水鏡裏提過鄭和下西洋比哥倫布早了八十七年。鄭和下西洋是永樂三年,而建文帝在位四年, 又及朱元璋死於洪武三十一年。

即刻換算:已知哥倫布是1492年,那麽永樂元年就是1403年, 洪武三十一年是1398年。

今年, 洪武二十六年,即1393年。

朱棣迅速在腦中完成了一串阿拉伯數字加減法。

再看朱元璋給的關鍵詞, 這是要他去查近八十年後的事情。

怎麽查?

他沒本事飛越時間, 但皇帝交代的工作不能輕易說辦不到。

瞧著三組關鍵詞, 幸而對於最後一組能說一說。

這不是運氣好, 而是努力的成果。

朱棣自從見識到了水鏡異象就沒有閑著,真的在花精力調查影像透出的對大明不利的潛在危險。

剛才對朱元璋提起自己想著以前朝文獻為突破口去調查西方諸事, 並非僅僅停留在準備去找的階段。

去年年末乍聞水鏡, 當今年過了春節就派出得力謀士姚廣孝, 命他盡可能多地去搜集線索。

四個月過去, 姚廣孝已經整理出部分資料。

朱棣卻沒有急匆匆將所有告知朱元璋, 只說了一個大致調查方向而非所查結果。

在皇帝手下幹活, 非常講究技巧。

尤其像被暴露“造反”歷史的人,幹活拿捏尺度需得當。太快了,似驗證了因為野心過重而太積極;也不能太慢,似惺惺作態在故意偽裝遮掩。

眼前來自父皇的新任務,提到「托勒密的地心說、教會、神權」。

朱棣不知托勒密是誰,可對後兩者能言之有物。

對此,他仍舊沒有急切表露,而是先恭敬地接下了任務,表示會認真調查一番。

朱元璋:“另外,你在這個月內親手謄抄幾本典籍。你覺得水鏡會喜歡哪些內容就選哪些書。”

這又是鬧哪門子的幺蛾子?!

朱棣暗道自己已經三十三歲,不適合再被老爹罰抄書。

他猜必是水鏡搞了新活動。問題來了,上一波評論活動的結果究竟如何?

問,還是不問?

明知朱元璋因此事而心情不好,如果識趣就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
朱棣偏偏故意問了,“水鏡再次出現,父皇能看到您的評論回覆情況嗎?不知跟評者附上了哪些大明相關史料?”

朱元璋面無表情,“什麽叫做朕的評論?那個問題是朱樉提的。朕給了老二機會,但他沒把握住。”

釣魚計劃落空,失敗的黑鍋啪一下就扣到了朱樉頭上。

朱元璋不欲多談被後世之人擺了一道。

“沒有得到有價值的回覆也無妨,朕不急於在一時半刻間了解朱祁鎮的事。那是另一個世界史書上的事,我方如今已然不同。”

朱允炆不會再被立為儲君,靖難之役不會發生。

朱元璋在遭受水鏡的連番打擊下,意識到他制定某些政策不利於大明長久發展。

此大明非彼大明。

因此,他才沒有非常急迫地想知道不肖子孫的敗家事。

話雖如此,朱元璋已經決定給朱樉增加工作。

抄書!讓老二在一個月內至少抄滿一百本典籍。

每天三本必不可少,抄不完就扣俸祿,誰叫他提出的評論建議沒達到預期效果。

“父皇所言是極。”

朱棣瞧著朱元璋的神色,默默在心裏給二哥點了一根蠟燭。

自己主動提起評論事宜,真不是故意坑朱樉。

不過是兄友弟恭,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罷了。

更是為了二哥著想,抄書讓日子過得充實,讓朱樉不必胡思亂想究竟還有幾天陽壽可活。

朱棣坑了一把兄長,心情頗好地離開皇宮。

無意間仰望萬裏晴空,忽而後知後覺他居然已經如此熟練運用番邦數字了。去年乍見這種計數方式,還覺得它們像是扭動的蟲子,

突生感慨,時間真快。

轉眼四月芳菲盡,距離朱標病逝已有一年。

去年此時,太子之位空懸,自己處在極其不甘的狀態。

已然猜測朱允炆非常可能被立為皇太孫,對此不滿又無奈,哪能想到會有今天。

原本就藩的兄弟們在去年年末拖家帶口回京,過年後都被留了下來。

今年大家可能都不會被放回去。聖旨已下,讓孫輩們從五月起入宮上學。

朱元璋被水鏡刺激得狠了,不想一個人受氣而一改往日對兒孫的全面優待政策,如今開始不想再養閑人。

近期,已有三位藩王被罰半年俸祿,這在以往聞所未聞。

明朝的軌跡確實與咕咕史書上的不同了。

究竟為什麽會出現水鏡呢?

思考沒有答案的問題沒有意義。

朱棣垂眸,如今只能當水鏡是在示警,而他不可錯失讓大明通向更好發展的道路。

對於水鏡,大年初一見過它的人都保持了三緘其口,至於有否私下透露給小輩知曉?

觀察兄弟們的近況,暫時應該沒人敢膽大洩密。

不說不代表孩子們毫無察覺。

由於極其反常的情況出現,向來驕奢淫逸的朱樉居然虔誠地開始修身養性,人們推測春節時宮中必有極度古怪的事件發生。

朱棣卻沒對孩子們解釋半句內情,讓他們以為是朱元璋為了選擇新的繼承人而對子孫們嚴格起來。

誰叫永樂帝是Judy,讓他更需謹言慎行,不能讓兒子們惹出禍端。

不過,也非一絲不洩。

派姚廣孝搜查西方資料一事,是當著長子朱高熾下令,不知大兒子會產生什麽想法?

回府。

朱棣順勢喚來長子,就瞧著圓滾滾的兒子慢悠悠地跨過書房門檻。

他不由蹙眉,“為父命你勤加鍛煉,你倒是越練越胖了。”

朱高熾無奈且誠實地回答:“兒子聽命練習了,但動得多了,吃得也就更多了。不吃的話,整個人像是蔫了的白菜,讀書都沒力氣。”

朱棣深吸一口氣。小胖子,瞎說什麽大實話!

怎麽就生了這個喜好與他截然相反的兒子,瞧朱高熾的模樣更是不像他驍勇善戰。

朱棣:“今年,你才十五歲就已經胖成球,如此下去怕是走一步要歇三步。何談上戰場,只能窩在府裏了!”

朱高熾患有足疾,在武功方面一直弱於弟弟們。

其實,他很清楚朱棣尚武,不喜自己對武功的興致缺缺,但誰沒個偏好呢?

“父親,您若出門打仗,兒子就幫您看好家,讓您毫無後顧之憂。”

朱高熾不認為看家是弱者的行為,他不急不緩地拋出了這一句。

朱棣被朱高熾八風不動的模樣給懟到了。

還真是現世報來得快,剛剛在宮裏故意給朱元璋添了一次賭,這會被好大兒給還了回來。

朱棣冷笑,“年紀輕輕只想看家,不隨你爹去沖鋒陷陣,你還很心安理得。”

朱高熾無辜表示:“爹,兒子都是為您著想。開疆擴土最重要的兩點,一是將士,二是糧草。兒子自知武力欠缺,就從其他地方入手。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,兒子以為決定戰爭成敗的因素往往在戰場之外。”

武功蓋世,這輩子是不可能的。

練武是不可能練武的,上前線搏殺是武將的職責,他把握好戰場之外的一切就行。

朱高熾說得義正詞嚴。

朱棣聽得氣不打一處來。道理他都懂,就是瞧大兒子胖球的樣子格外不順眼。

“呵!你懂得挺多,書得挺多啊。那你說說,可知托勒密的地心說?”

朱棣認為自己非常講道理,真是一位和善的好父親。

瞅瞅朱元璋給出的三則關鍵詞,有兩則是八十年後尚未發生的事。

這會他沒以此為難胖兒子,而只問了第三組裏聽也沒聽過的那部分而已。

朱高熾猶疑了,他該做出正確回答嗎?

這題一般人答不出來,親爹看起來也不知道答案而是故意在為難他,要不要給爹留點體面與威嚴?

朱棣一眼便知胖兒子的想法,這小子居然真的能答上來?!

“別吞吞吐吐,知道就說。”

“回父親的話,我現在仍是一知半解,剛瞧了《天文學大成》的開頭,就是托勒密寫的。波斯文不太好懂。”

朱高熾談起年初姚廣孝被派去調查前朝有關西方的記載,自己雖然未得朱棣指派任務,可也主動尋覓一番。

“從元朝的《秘書監志》的記載,忽必烈執政時期,曾經掌管圖書的中央機構有著一百多部波斯文著作的數、天、地相關書籍。

兒子只找到幾本殘卷,其餘怕是早在戰火裏遺失了。殘卷裏幸有托勒密在一千兩百多年前所著的地心說書籍。”①

朱棣聞言,深深看了一眼小胖子。

忽必烈死在一百年前,而當時元朝官方少用漢語。那些舊時藏書多為番邦文字,如今罕有人懂,在無人問津中它們早就散佚了。

不打無準備之仗。

胖兒子能在沒人要求時主動尋到舊書一讀,是真有些看家本領在身上的。

朱棣沈默了片刻,不似以往對朱高熾不好武功而不悅,今天終是微笑著拍了拍長子的肩膀。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
朱高熾難得被老爹直白誇讚,倒是有點不好意思。“兒子會再接再厲。”

朱棣眼看長子偶露靦腆之態,忽覺小胖子雖與自己不像,但胖得挺可愛。

不行,不能動搖!還是得叫朱高熾多動動,減掉些肥肉。虎父無犬子,說的也是一種身材狀況。不求長子驍勇善戰,至少別像球一樣胖。

朱棣嚴肅地說:“明天起,為父陪你一起晨練。”

朱高熾頓時面色一僵。

不是吧?爹居然還沒在鍛煉這件事上放棄他,他不想早起在室外吹冷風啊!

燕王家開始上演“父慈子孝”。

朱棣沒有忘了要親自抄書,每次抄書前必須按照朱元璋的要求,念出傻乎乎的“我愛跨時空文化傳播”。

他最先抄的是兵書與農書典籍,抄了一本就給父皇送去一本,像極了聽話按時交作業的好學生。

朱元璋沒有給出絲毫誇獎,把這些手抄書堆在上書房一角,暗嘲老四裝模作樣。

水鏡多是間隔一個月出現或者更久才出現,所以等月底一次性把所有謄抄書籍交齊就行,朱棣就是故意每天來他面前晃悠一通。

七天後的傍晚,萬萬沒想到上書房墻頭突然冒出了熟悉的波動。

這次沒等一個月,而是只過了七天,水鏡就再次出現了。

朱元璋見狀,暗道一聲好懸!

如果他沒有準備謄抄的書籍,豈不是錯過了新活動。

偷襲!

妖鏡果然是妖鏡,居然搞偷襲!

作者有話說:

①《4000年天文史》,【法國】讓-馬克·博奈-多比。

一書提到了元朝的天文研究情況,曾經波斯天文學家帶來過歐幾裏得《幾何原本》、托勒密《天文學大成》等數學、天文、地理學、機械學等波斯文翻譯版本的著作。這點也記錄在《秘書監志》。

中國天文學家學習這種知識,而波斯天文學家也意識到赤道坐標系的重要性,但是兩派依舊保持了自己的傳統方法沒有更多深入交流,或與當時蒙古統治的政策相關。

這裏就不多說了,感興趣的小夥伴詳見《4000年天文史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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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,朱高熾的天文學造詣不低。事實上,朱元璋註重培養後輩在這方面的學識,就是有人學得好,有人學不好。

朱高熾曾經下令搞過一本禦制圖書《禦制天元玉歷祥異賦》,數術類書籍,記錄各種奇異天文現象。其中有對太陽黑子的觀測,還留下了繪圖插畫,大約是1425年左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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